Barcelona, 巴塞隆納獨立篇
千瘡百孔的廣場,是西班牙內戰時留下的痕跡。 Barcelona, December 2011 |
巴塞隆納舊城區的角落,藏著一處特別的小廣場。從Santa Maria Cathedral 右側的小路進去,在蜿蜒的小徑中左彎右拐一翻,便能到達。廣場四個方位其中一面石牆坑坑巴巴、凹凸不平,卻從來沒有人想著去修補,因為這是二十世紀初,西班牙內戰時留下來的彈孔和轟炸的痕跡。
西班牙內戰發生在西班牙第二共和國期間,肇因於左派的共和政府、共產黨,和右派的保皇黨、長槍黨之間日趨激化的對立,最終爆發軍事衝突。這場戰爭由右派得勝,西班牙從此進入右派強人佛朗哥的獨裁統治,長達三十年之久。
內戰對立的雙方,背後各有更強大的勢力撐腰。以佛朗哥(Francisco Franco)為首的右派勢力,得到納粹德國和義大利王國強力支援,希特勒派出先進的坦克、戰鬥機和運輸機,墨索里尼不願國際影響力輸給希特勒,對於佛朗哥的支援不遺餘力;至於左派共和政府,則得到蘇聯政府的支援,以及英法美的反法西斯份子組成的國際縱隊協助。二次大戰的軸心國、同盟國兩派勢力已然成形,因此西班牙內戰被定位為二戰前哨戰。
這場戰爭的勝負被兩大勢力左右,右派國民軍背後的納粹德國和義大利王國目的一致,左派共和軍背後的蘇聯則只想牽制企圖置身事外的英法,另有隔著大西洋的美國商人等著賺不肖的戰爭財。共和軍自身的派系鬥爭利益衝突,左翼集團各自為政的情況下走向分裂,最終敵不過暴烈的佛朗哥,輸掉了戰爭。
Columbus Monument at the end of La Rambla, Barcelona, August 2011 巴塞隆納是哥倫布返航時,向西班牙女王報告的城市 |
以巴塞隆納為首的加泰隆尼亞自治區,戰爭期間屬於左翼集團「人民陣線」的一份子,內戰過後,巴塞隆納依舊與中央政府相左,幾十年來都是這樣。巴塞隆納的地標,La Rambla大道底的哥倫布圓柱,率先明目張膽地揭示這個訊息──塔頂的哥倫布高舉左手指向海洋,但那並非大西洋的方位,他只是硬要背向馬德里,完全不把中央政府放在眼裡。
其實巴塞隆納相當封閉,在西班牙境內自成一格。每當我搭著夜巴進入市內,四處張望試著找出自己的位置,路標卻都是用當地方言Catalan寫的,下方沒有西班牙文對照,我彷彿進入一個全新的國度,好在西班牙文和Catalan像國語和台語,像不像十之八九,我還能猜猜它的意思。
除此之外,舉凡超市、連鎖餐飲、銀行、電信公司,巴塞隆納都有自己的品牌,全部以Catalan命名,出了加泰隆尼亞自治區便再也找不到。在巴塞隆納,我的手機易付卡的錢扣得特別快,而且找不到地方儲值;我也曾經為了Santander,西班牙最大的銀行的ATM,在鬧區裡繞了一個多小時卻遍尋不著,只好讓La Caixa賺走昂貴的手續費;還有UAB巴塞隆納自治大學發給國際學生的生活手冊,竟然出了English←→Catalan,Castellano←→Catalan兩個對照版本,凸顯Catalan作為官方語言的地位。(Castellano即我們所熟知的"西班牙語")
這是「格」的問題,成本、普及率和國家、族群的認同感相比之下,成了最細微末節的小事。我愛我的民族、我有我自己的語言,我們是一個獨立的國家而言──對巴塞隆納人而言,這些價值觀是他們存在的根本,理應優先於其他利益,沒什麼好商量的。
it's catalan, but i can guess a little... Barcelona, August 2011 |
曾有馬德里的學生向我詢問過兩岸問題。主修政治和經濟的他,說台灣和中國大陸的關係在他的課本裡是一個特殊的case,因為西班牙中央政府,和北方的巴斯克自治區、東方的加泰隆尼亞自治區,面臨類似的矛盾,在國族認同與經濟政治情勢中搖擺。
他說,西班牙人在介紹自己身世的時候,一定先說『我是某個地區的人』,接著才說『我是西班牙人』,把家鄉、血脈、出生地放在第一位。談起巴塞隆納長期沸騰不斷的獨立聲浪,他倒是搬出一派大哥的樣子,老神在在的說:「他們就像叛逆的青少年,透過與父母爭執建立自我認同,一旦真的面對要與父母切割的那一刻,又會猶豫怯步,因為他們自己也知道,少了中央政府的支持,他們撐不了太久的。」
獨立與不獨立各有矛盾和隱憂。獨立捍衛自我價值,浪漫地可歌可泣,但拋頭顱灑熱血後,囿於現實生活而被一步步逼退,此時肚皮與尊嚴,該如何抉擇?為了生活妥協,或許保證天天都能吃飽喝足,但社會中不同群體間的利益角力不曾被單一名稱消弭,往往自私與怨恨越積越厚,內戰就這麼開打了。
經過慘烈的血的洗禮,終於換得自由,卻又要再度面對嚴苛的生活條件。歷史是否便是這般翻滾著?
小陽台上飄揚的巴塞旗, Barcelona, September 2011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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