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北 (男孩) 這麼漂亮


一座城市住著什麼樣的人,會堆疊出這座城市的模樣。




很訝異有這麼一本書,因為作者竟然選了台北「男孩」為街拍主題。

長期以來被我們嫌棄、質疑的台北男孩欸:
要嘛,戴著一副粗重的黑框眼鏡,配著厚厚的瀏海把整張臉蓋起來,身穿寬鬆老舊的襯衫和卡其褲,低著頭,緊張於與陌生人交談;要嘛,留著半長不短的亂髮,挑染不搭嘎的淺黃色像稻草一樣,T-Shirt上拼著不成詞的英文字母,渾身上下散發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自信;要嘛,頭髮抓得比天高,單耳別上囂張的鑽石耳環,從頭到腳都是叫得出名字的昂貴行頭,挑著眉一副難搞的模樣。偶爾看到幾個具水準的,可惜常常是同志朋友,高尚的品味與精準的眼光叫我們望塵莫及。


走訪世界這麼多個國,台北女生恐怕是最漂亮的,但台北男孩怎麼總是這麼極端、這麼難解、又這麼不吸引人?


幸好有這本書,讓我細細看了這些尋常顏色下的精采,當我跟著台北一起長大,面對過度完美的好萊塢形象不再執迷不悟,我才終於懂得欣賞羞澀的靦腆、逞強的靦腆、防備的靦腆──原來250頁花花綠綠的照片,被作者分類成王子、搖滾、休閒、花草、潮流、都會、野性等,各色各樣的台北男孩,展現的盡是「靦腆」,一如作者說的,要他們自在地把衣服脫掉讓她拍照,往往要好好的循循善誘一番,才能讓欲拒還迎的他們逐漸卸下心防。

管他們是哪一型的呢,台北男孩總是表裡不一的,好靦腆啊!




以上皆為《台北男孩,這麼漂亮》內頁 (圖片來源:博客來)



一座城市住著什麼樣的人,會堆疊出這座城市的模樣。住在台北二十四年,我很清楚這座城市正界於新舊更替之際,是如何產生那份難以言喻的靦腆。


從小住在台北,過年也不必南下返鄉,習慣搖擺於最繁忙和最蕭瑟的兩個極端,台北正如其地理特質,像盆子一樣小心翼翼的盛著流進流出的人,大家總是帶來些什麼又帶走些什麼、想要完成什麼又徒留些什麼悔恨,但無論發生什麼──總是靜默地發生──台北就是內斂一些、聲音小一些,其實不比別人差,只是直覺沒有必要大張旗鼓地耍弄些什麼。就像在國外留學的課堂上,別的國家的同學總是踴躍發言,相形之下我們顯得害羞畏縮,但發言不保證問題的程度高,噤聲不代表學習的投入程度低,換個角度思考,這也是一種寬容、客觀、溫柔的特質。



去年二月我在倫敦,被China Town高掛的大紅燈籠嚇了一跳,過了這麼多次中國年,第一次看見這麼有年味的景像竟然是在外地,猛然撞見還覺得有些近鄉情怯。身在異鄉最能體會,當我們待在自己的城市,一切都太熟悉了,熟悉到了討厭的地步,看什麼都不順眼;一旦離開,卻又對每一個似曾相識的蛛絲馬跡反應過敏,忍不住多看幾眼,甚至不自覺地哼起被百貨公司播到爛的老派新年歌曲,一邊哼一邊心裡發毛,because I could feel, deep inside, something was calling me.


London Chinatown, February, 2012


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 ”Asian-Side” 在心底強烈地發酵。

渴望米飯的口感、渴望醬油的味道、渴望綠茶的香氣,和同樣說著流利的英文,聊著相同的全球議題,但就是比同學多了幾份道德感、責任心、榮辱成敗、安穩中庸的觀念。很有趣吧,有些感受與思維彷彿是被programmed的,任憑我們如何閃避都無法否認它的存在。

於是我才終於注意到作者筆下不經意的台北風景,在她替這麼多男孩拍照的過程中,一點一滴拼湊起來:腳下橫亙綿延的紅線、水泥牆上斑駁的破磚,陽台上冰冷的鐵窗旁邊嵌上笨重的冷氣機,馬達慢慢地轉、發出悶悶的聲響,隨後突如其來的怪手把牆面打穿一個洞,化為塵土瓦礫,再被綠色的鐵絲網與鷹架團團圍起。


後火車站 the Back Station, Summer 2010 in Taipei


跨過千禧年,台北似乎也正經歷諸多蛻變的喜悅,又難掩不適應的尷尬與疏離的生澀。我們都一樣,都還摸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模樣,就急著變成另一種自己也不曉得的什麼模樣,眼光望向遙不可及的遠方,為難地皺緊眉頭,卻不曾仔細看看自己的腳下。如果不曾遠遊他方,我可能一輩子不會認識這個層面的自己,也不會在旅程即將結束之時,即使我早就知道,回來以後生活還是平平的繼續進行,我還是會像以前一樣,被那些礙眼的小毛病搞得不開心,卻還是在東方哲學作祟之下,自然而然萌生一個念頭:It’s Time to go home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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